文:周藹銓(石籬改建關注組)| 攝:石籬改建關注組
石梨坑村是我有記憶以來就在這裡生活的家。從小到大要向別人介紹自己住哪裡時,都總會說:「我是住村的,不是樓,你有去過城門水塘嗎?就在附近。」事實上石梨坑村與城門水塘主壩應該最少有一公里距離,我這樣說只是因為這條在落於石籬與安蔭之間的隱世村落,要準確地形容確有些難度。
雖然石梨坑村倚山傍坑而建,坡度甚高,但由石排街的大馬路走入村的中心,其實只需兩三分鐘。就在這不足三百步的距離,就可以由嘈雜的車聲,躲進只有雀和蛙和唱的綠洲之中。小時候以為屋企只是有別於一般「單位」,長大後才慢慢知道,村落生活原是有些人一輩子的追求。
約1970年代的中央郵箱(左);現時的公眾郵箱(右)。
走進村中,不見廣場,不見祠堂,只有一個簡單的公眾郵箱,設計與屯元天的村落相差甚遠。皆因石梨坑村是一條非原居民村落。村民大多是來自廣東羅定,因二戰及國共內戰走難至此。據村民的口述歷史得知,當時有先頭部隊率先到步,口耳相傳後更多同鄉相繼抵達,而我的太公就是當年較早落腳的一批。估計當時大多的平地已被佔用,因此不少人要退而求其次,沿著水坑上山開墾建屋。
約1965至1975年代的石梨坑村(左、右)。
每次颱風暴雨,這條水坑定必泛濫,小時不懂還會問「為什麼要選河邊建屋那麼危險?」後來才知道,在村民爭取下村要到1970年代才有自來水供應,此前村民都要依靠河水作日常用水、灌溉農作物和養飼家禽。沿公眾郵箱再往上走的地方,以前住了眾多人家,但千禧年代的一場大火後,只剩下現在數戶。
石梨園農地,背景是已拆卸的中轉房屋群(左);村內梯田地貌(右)。
村民養蜂的紀錄。
沿路再爬數十級樓梯後,就會抵達16及17號屋。這除了是我的家,還是早年村民開會的「會議室」。其時因為沒有村公所,時任村長的公公葉樹佳便借出地方供村民開會,不同家庭派出成員作代表,商議村內大小事務,包括電力和水務設施,當年的政府官員亦會前來為村內的基建規劃作解說。
1980年代村民的聚會情況。
政府修建石排街的工程,約攝於約1978至1980年(左);政府當時為石梨坑村修建道路(右)。
在整理鄉村歷史時,我驚覺村民提供了不少舊相片。後來才得知,50年代來到的村民由於農務經驗豐富,收成不俗,至70年代鄉村基建獲得改善後,生活質素亦有所提升。而我公公擔任村長時,時會主動發起籌款活動,籌得的款項會捐贈到鄰近社區的醫院,如博愛醫院、仁濟醫院和東華三院,甚至成立獎學金。公公後來解釋立村時曾蒙受了不少幫助,因此在有條件的時候,亦希望能夠回饋社會。
東華三院籌款晚宴(左);東葵涌日籌款活動(右)。
村長葉樹佳先生為葉氏獎學基金籌款。
仁濟醫院頒發的感謝狀(左、右)。
博愛醫院委任村長葉樹佳先生代表石籬邨擔任籌募委員會。
可惜這些美好時光,在2022年末被告知限期將至。我們獲前區議員林紹輝告知石梨坑村將被改劃。因此我與村民成立關注組、搞導賞團、收集民意,又接受不同傳媒訪問,目的除了要說出規劃的失當,更想為石梨坑村留下最多的紀錄。去年3月,在城市規劃委員會(城規會)未有改劃結果前,村民突然收到地政通告,告知政府將不早於2025年下半年清拆,彷彿未經審訊就判了石梨坑村死刑。四個月後城規會亦跟隨劇本,決定不接納近3,000個反對改劃的意見。
其實村民對結果早已預料,只是不願未嘗試便放棄。把石梨坑村的故事和歷史說出來,給社會更多人認識,令這條村不至於消失得不明不白,是我們作為村民最能夠做的事。雖然我永不知道這些事情會在哪時哪刻化作幼苗,但我會想像,他日當有人想知道這片綠化帶為何會被移平並蓋起五幢高樓時,或許會找到石梨坑村的新聞。就像小時候在河邊掉石仔,每當石仔掉進河裏,必會泛起一陣陣漣漪……